接着入了梅,雨水推涨疫情。秽物夹裹霉臭和沼气,冲来荡去。密密挨挤的旱船、棚屋、滚地龙,俟次坍斜,互相倾轧。缝隙般的过道,人称“阎王路”,被煤屑和泥土反复夯实,白白高出来。雨水顺势灌进屋子,没及膝盖。妈妈把宋没用放在桌上。
人们耷拉着脸,动作迟缓,任由路面泞着。
一场雨后,垃圾静静嵌在泥水里,显出曲终人散的意思。棺柩停厝在户外。多是杨木的,也有几具松木。这些装殓尸体的器皿,像是亡者生前的衣衫,材质单薄,拼裰而成。至于死孩子,配不得寿材,大些的钉个木匣子,小点的直接装进瓦罐。
渐渐,活人们态度散漫了。一则死亡太多,情感麻木;二则恐惧压倒悲伤,各人终究更操心自己。他们不再置棺,改用草席包裹。接着草席也省了,直接放在家门口。远望去,乌褐的泥水里,一摊一摊青白色,是剥得光溜溜的背膀屁股——活人们更需要衣服。
流浪狗来了,在尸体间嗅来嗅去。人们用脚踢,用竹竿捅,用吆喝声吓唬。它们不怕。它们野了,吠叫的样子像狼。于是人类怕了。不再管它251们,转而巴望尸体赶紧瘗埋。
东方荧亮时,收尸的来了。戴着手套,将尸体逐一裹了白布,扔上板车。每天一二十具,重的在下,轻的在上,层层叠起,左右推压。确认堆结实了,悄无声息拉走。